6年前，母親突然中風倒下，楊貴媚暫停演藝工作半年
從頭學習如何照顧，上Youtube查照護影片，甚至用自己的腳當成輔具，讓媽媽踩著她行走。她自嘲異想天開，「希望明天睜開眼睛，媽媽就能走路了。」說著心中的微小期盼，此刻這位金馬影后跟一般人一樣，只是個平凡孝順的女兒、辛苦的照顧者。
採訪這天，來到宜蘭冬山鄉郊區一處民宿，楊貴媚手拿劇本，與劇中飾演她女兒的侯怡君彩排。「桌上的放棄急救同意書，妳再幫我簽名。」輕描淡寫說完這句話，穿起外套走出家門，簡單的幾個動作，楊貴媚舉手投足都是戲，演活了劇中這位為家庭犧牲奉獻的母親和妻子，發現自己罹癌後，決定離開照顧了大半輩子的家庭和中風的先生，在人生最後一刻為自己圓夢。
楊貴媚在戲裡飾演的長期照顧者，正反映了台灣家庭照顧者的群像，照顧重擔有七成五都落在女性身上。戲外的她，同樣也是資深的照顧者，照顧中風的母親長達6年，劇情探討的高齡長照議題，楊貴媚演來心有戚戚焉，彷彿投射現實中一部分的自己。
▼楊貴媚照顧中風母親6年，她的新戲描寫照顧者的艱辛，彷彿就是她的人生寫照。
雙腳當輔具 支撐母親行走
有句話說「戲如人生」，影后楊貴媚經常演出媽媽的角色，不論是苦情的、嚴厲的，總能引起觀眾共鳴。但現實生活中的她，沒結過婚、沒當過媽，或許因為是家中大姊，個性多了一份責任感，習慣照顧身邊的人，因此演起母親也特別有說服力。
「自己的媽媽當然要自己照顧。」
這是楊貴媚每次訪問提到母親時都會說的話。6年前，楊貴媚的母親突然倒下，左半邊手腳不能動，當時把全家人都嚇壞了，一開始不知道母親生了什麼病，就醫後才發現是中風。「我們想，媽媽很快就會好了，就帶回家自己照顧。」因為弟妹們白天都要工作，楊貴媚便扛起照顧責任，暫停演藝工作半年多，全心在家照料母親。
剛開始很辛苦，不知道怎麼照顧，媽媽喊痛的時候，也不曉得該怎麼幫她。
面對母親的病況，起初楊貴媚很徬徨無助，不知道到哪裡找資源，只好上Youtube查照顧教學影片，如何餵食、幫病人洗澡，楊貴媚從頭學起。為了讓母親能夠站起來，像正常人一樣走路，楊貴媚讓媽媽踩著她的腳，面對面一步步地抬著媽媽到廁所，每天如此。
然而幫母親洗澡又是另一項艱難的任務，楊貴媚靈機一動，想起自己在拍戲現場休息時坐的沙灘椅，穩固又不怕濕，便搬了兩張沙灘椅到浴室，一張讓媽媽坐在上面洗澡，洗好後再將媽媽抱到另一張椅子，幫她擦拭、穿衣服。
「媽媽很快就會好」 期待變成壓力
當初以為母親「很快就會好」，但一晃眼就是6年，楊貴媚坦言很累、壓力很大，雖然家中五個兄弟姊妹會輪流照顧，但母親身邊需要24小時有人陪伴，長期下來對體力造成極大負擔。
希望明天睜開眼睛，媽媽就站在面前、就能走路了。
龐大的照顧壓力更來自一種為人子女的幽微期盼，楊貴媚總會想，只要自己努力照顧，媽媽的病說不定有一天就會突然好起來，她笑說自己異想天開，但眼底卻閃過一絲悵然。
不分日夜照顧了大半年，楊貴媚自己也累得快倒下，在身旁好友的勸說下，才請了外籍看護到家中協助。她特別叮嚀看護，不要拉母親後面的褲頭移動身體，雖然這是物理治療時移位的標準動作，「如果是我，有人從後面拉我褲子，我一定會不舒服，我不希望媽媽有這種感受。」她會跟看護互相配合，一人抱著身體，一人抱著腳，幫母親移位，這麼做雖然比較辛苦，但為的是讓母親有尊嚴。
扮黑臉督促母親 轉身就掉淚
因為時常需要抱媽媽起身、上車，楊貴媚說自己和弟妹們腰都扭傷過，但體力上的辛苦倒是其次，怕的是母親感冒了、或是吞嚥不好，這時候她就會想，自己是哪一個環節出錯了，沒有照顧好媽媽，接下來該怎麼解決問題。
雖然已盡心盡力將母親照顧得很好，「當然人很貪心嘛，希望媽媽可以進步，可是又沒有進步的時候......」楊貴媚深深地嘆一口氣。她說，因為中風病人容易說話不清，導致他們不願開口，若沒有持續讓他們說話訓練，可能連吞嚥都會出現困難。
「我就跟媽媽說，妳再不好好說話，不但不能吃，還要插管。」
楊貴媚說自己常扮「黑臉」，妹妹們扮「白臉」，但扮完黑臉有時候會一個人到外面偷偷掉淚，覺得既自責又心疼。
訪談間，楊貴媚總是謙虛地說：「媽媽的事提過很多次，很不好意思。」但她仍不厭其煩地分享自身經驗，希望讓社會更關注長照議題。她也慶幸家中有五個兄弟姊妹，能共同分擔照顧責任，「如果只有一個孩子，壓力真的很大。」
即使聘有外籍看護工、即使家中有五個兄弟姐妹，楊貴媚仍深感照顧者的辛苦，以及社會資源不足，她期盼政府多幫助家庭照顧者，提供更完善的長照措施，落實社區照顧，如此不但能幫助很多家庭，也能減少社會問題。
文字：林秀姿、蔡佩蓉
攝影：胡經周
2017.04.27
